文化中國行丨素木生花 刻盡人間百態(tài)——探訪省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商洛木雕
來源：陜西日報 2025-01-07 08:02
商洛木雕
商洛木雕主要流行于商洛市商州區(qū)，是一種傳統(tǒng)手工雕刻技藝。雕刻用料就地取材，雕刻方法主要包括浮雕和透雕，工藝流程包括選材、制圖、雕刻、打磨、上漆等工序，作品圖案以龍鳳、花鳥等內(nèi)容為主。
明清是商洛木雕的鼎盛時期。近年來，木雕的裝飾功能不斷受到市場重視，商洛木雕作品銷往全國，影響力逐漸擴大。2018年，商洛木雕被列入陜西省第六批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代表性項目名錄。
（記者 王佳偉整理）
素木生花 刻盡人間百態(tài)
——探訪省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商洛木雕
郭樹壽的木雕作品——祿星圖（局部）。 記者 王佳偉 攝
木雕制作場景。 記者 文超 攝
2024年12月31日，在商洛市商州區(qū)金克木藝術館內(nèi)，木雕藝人張軍鋒在制作木雕。 記者 文超 攝
郭樹壽的木雕插屏（局部）。 記者 王佳偉 攝
龍鳳、花鳥、人物……一塊普通的木頭，在老藝人的刻刀下，有著數(shù)不清的“打開方式”。
最初，匠人為了使器具在日常使用的基礎上兼具觀賞性，便在木頭上進行雕刻。隨著時間推移，木雕逐漸成為一項專門的技藝。歷經(jīng)悠長歲月，木雕這項古老的手工技藝仍在傳承。
2024年12月31日，記者走進商洛市商州區(qū)腰市鎮(zhèn)上集村，探訪有關商洛木雕的故事。
一步一步 是雕花也是雕時光
上集村生活著唐代名將郭子儀第六子的后代分支——郭秀一脈。生于1942年的郭樹壽是這一脈的后人，現(xiàn)在是商洛木雕的省級代表性傳承人。
在郭樹壽的帶領下，記者走進建于明代、重修于清代的郭氏祠堂。祠堂里，門、窗、柱、梁等處均有木雕。在郭樹壽的講解中，商洛木雕的神秘面紗被一層層揭開。
20世紀70年代，郭樹壽跟著腰市鎮(zhèn)張村的木雕藝人張青懷學習木雕。
木雕的核心是雕刻。先做毛坯，匠人會在木頭上畫出要雕刻的圖案，用三角刀順著圖案邊緣削出輪廓，再根據(jù)圖案浮出的高度沿輪廓線用木棒打磨，最后用板銼把圖案空白的地方去掉、磨平，形成畫面背景，讓內(nèi)容凸顯出來。如果是透雕作品，就只用線鋸把空白地方去掉。
在毛坯上雕出立體造型后，還要在木板上進行二次畫圖，添加細節(jié)。這時，匠人就要用雕刻刀進行精雕、細雕。
“最難雕的是人物眼睛，尤其是眼球，要表現(xiàn)人的喜怒哀樂，每種情緒下，眼睛的神態(tài)都是不一樣的?！惫鶚鋲壅f，“機雕很難把眼睛刻好，需要純手工進行精心打磨、修補。如果不小心，就會把作品中的眼球磨沒了?！?/p>
商洛木雕題材豐富、種類繁多，雕刻方法主要有浮雕和透雕，圖案以龍鳳、云紋、花鳥魚和人物為主，主要裝飾門、窗、桌、椅、燈籠、牌匾、插屏等物件，用料主要是當?shù)氐暮颂夷尽?/p>
制作插屏，是郭樹壽的絕活。
郭樹壽家的小院里立著已經(jīng)制作好的兩件插屏。雕滿了龍鳳、花鳥紋飾的木質(zhì)相框，加上底座，有半人多高，工藝包括透雕與浮雕，幾個月才能完成一件。
“最下面這層的兩個圓框放父母照片，中間這層緊挨的兩個長方形框放祖父母照片，最上面兩條龍中間的方框上寫祖宗姓名……”郭樹壽指著兩件高低不同的插屏介紹，“旁邊這件矮一些的，沒有中間這層。”
郭樹壽的作品里，有龍鳳呈祥、福祿壽喜……這些吉祥熱鬧、靈動逼真的作品，飽含著他對生命的深情贊頌。
一刀一刀 是刻木也是刻人生
位于商州區(qū)通江路的金克木藝術館是張軍鋒精心打造的非遺工坊。
“我愛好書法。1984年開始，我就給人寫春聯(lián)。從板橋鎮(zhèn)寫到商州區(qū)，從商州區(qū)寫到廣州市。在廣州打工的時候，我就寫春聯(lián)，賣書畫?！睆堒婁h說。
在廣州，張軍鋒還有一位老師，是做木雕的安徽人袁大師。袁大師給張軍鋒磨了38把刀，并傳授了木雕技巧。只用了兩個月，張軍鋒就基本掌握了陰刻、陽刻方法。
2008年開始，張軍鋒不再打工，回到老家做木雕。
2009年，張軍鋒拜郭樹壽為師，學習商洛木雕技藝。和郭樹壽不同的是，張軍鋒結合自身特點，練就了木雕絕活——雕刻牌匾。
“北方和南方木雕的區(qū)別，和地域風格有關系?！睆堒婁h說。
張軍鋒的工作室里滿滿當當擺著各式牌匾。每天，他就在這里拿著雕刻刀，在牌匾上精雕、打磨。
“寫了40多年字，就算把字拆開，我也能刻端正。如果沒有書法基礎，就很難做到?！睆堒婁h指著牌匾上的字介紹，“在手工雕刻的過程中，可以調(diào)整每一個字的細節(jié)，彌補原稿的布局缺陷。所以，手工雕刻的作品永遠是獨一無二的。”
類似的話，郭樹壽也說過。
獨一無二，是每件商洛木雕作品最珍貴的地方。在張軍鋒看來，這意味著敬業(yè)精神?！斑@是一種自己與自己進行的斗爭?！彼f。
張軍鋒的工作室里有一幅作品，是他雕刻的賈平凹題的4個字“藝可久身”。他解釋，“久”是他來時的路，也是他未來的路，蘊含著他對技藝的堅守。
一刀一刀，實實在在，是張軍鋒對藝術的追求，也是對人生的要求。
“有時，我從早起就刻匾，除了吃飯，一整天都不出門。天黑時，我收拾好東西出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發(fā)現(xiàn)眼睛已經(jīng)花了。有時，一刀刻完，才發(fā)覺牙齒把舌頭都咬得疼哩?！睆堒婁h說。
一代一代 是傳承也是創(chuàng)新
從開始學藝到熟練掌握這門技藝，往往需要數(shù)十年。學習木雕費時間，與其他行業(yè)相比，投入產(chǎn)出比不高。
從民國起，由于社會環(huán)境和生產(chǎn)生活等的改變，商洛木雕逐漸式微，藝人越來越少。到20世紀80年代，這種情況加劇，商州區(qū)的木雕藝人不足10人。
近年來，隨著經(jīng)濟發(fā)展、人民生活水平提升，木雕的裝飾功能又受到市場的重視和歡迎，木雕市場開始復蘇。
2010年，郭樹壽收了同村的張保運作徒弟。與郭樹壽、張軍鋒都不同，張保運主要做根雕產(chǎn)品。
從張青懷到郭樹壽，再到張軍鋒、張保運，三代人讓商洛木雕從傳承走向創(chuàng)新、走向市場。
如今，年過八旬的郭樹壽還在創(chuàng)作。他的老屋里層層疊疊堆放著刻好不久、還沒顧得上刷漆的作品。
“只要鄉(xiāng)黨喜歡、想要、能用上，我就一直刻，爭取多留些作品。”郭樹壽笑起來的樣子，就像他刻的“祿星”。
“這幾年，我還受邀刻了商洛中學新址的校名、丹江公園的‘梨園亭’牌匾?！闭勂瓞F(xiàn)在的作品，張軍鋒言語中都是驕傲。
由于商洛的書畫名人比較多，張軍鋒還計劃將當?shù)貢嬅姨貏e是書法名家的作品刻成牌匾，在家鄉(xiāng)板橋鎮(zhèn)建一個商於古道古匾展覽館。
近期，讓商州區(qū)文化館館長張淼高興的是，商洛非遺系列紀錄片《商州木雕》開拍了。
“非遺項目的保護與發(fā)展并非易事?！睆堩当硎?，“我們將持續(xù)加強認定、記錄、建檔、研究等基礎性工作，著力保護非遺項目、增加傳承能力、營造傳承環(huán)境，讓非遺在新時代煥發(fā)新活力?！彼f。
記者 王佳偉 文超
郭樹壽：
匠心不改40年
2024年12月31日，在商洛市商州區(qū)腰市鎮(zhèn)上集村，木雕藝人郭樹壽展示木雕作品。 本報記者 文超攝
本報記者 王佳偉
在商洛市商州區(qū)腰市鎮(zhèn)上集村，木雕藝人郭樹壽家的老屋里存放著各式各樣的木雕作品。這些散發(fā)著濃濃木香的作品，是他的寶貝。
商洛木雕，從選料到雕刻都非常講究。
“一般挑選咱們當?shù)氐暮颂夷尽！惫鶚鋲壅f，“一定要選好的，不要那種有疤的、腐朽的?！?/p>
好的選材，為成就好的作品打下基礎；好的技術，決定了好的成品。郭樹壽介紹：“畫刻好后，還要進行最關鍵的一步，那就是打磨。這道工序很關鍵，用時占整個工序的40%到50%。”
“要用細砂紙將整個畫面小心、細致地打磨，打磨到每一處?！惫鶚鋲壅f，“要保證整個畫面不留任何打磨不到的地方，要完美無缺?！?/p>
郭樹壽做木雕時，常常掛在嘴邊的詞是“完善”“完美”。這也是他做木雕40多年來堅持的標準和對自己的要求。
如今，商洛木雕面臨的困境是什么？
郭樹壽說，是傳承。
講究純手工雕刻的商洛木雕，出師很慢。如何吸引年輕人的目光，將傳統(tǒng)文化和技藝發(fā)揚光大，是一個重要的課題。
前不久，一支由當?shù)匦W生組成的隊伍，在老師的帶領下，來到郭樹壽家的老屋?？吹侥绢^上能“變”出這么多神奇的花，他們充滿了好奇。
“他們都纏著我，讓我講一講這些花是咋雕出來的。我就一步步講，大家聽得很認真?！惫鶚鋲壅f，“興趣是最好的老師。我希望年輕人能把這項技藝傳承下去?！?/p>
記者手記
熱愛可抵歲月漫長
采訪中，讓人感到震撼的不僅是巧奪天工的雕花，還有手工藝人表現(xiàn)出的精神。這種精神就是專注、敬業(yè)、堅守。隨著采訪的深入，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了另一個答案，那就是熱愛。
山里的冬天很冷。年過八旬的郭樹壽老人走路已有些蹣跚，聽力也下降了。
然而，一說起木雕，他就興奮得像個少年。
郭樹壽有一本筆記，記錄著他做木雕的10個步驟。其中，第10步的最后一句話是：“保證整個畫面完美無缺，不留遺憾?！边@是一位老藝人對自己的要求。
擅長雕刻牌匾的張軍鋒同樣熱愛這項技藝。他的工作室里掛滿了完成的、待完成的牌匾。只要講起木雕的故事，張軍鋒就停不下來。原本計劃一兩個小時的采訪，持續(xù)了一個上午。
隨著機械化、智能化的發(fā)展，現(xiàn)在，雕刻不用手工就能完成?？墒菣C器完成的產(chǎn)品缺少個性。因為這種獨一無二的手工產(chǎn)品體現(xiàn)著匠心，展現(xiàn)著匠人的個性，精雕細琢里還有人性的溫暖。而這些，是工業(yè)化產(chǎn)品永遠無法實現(xiàn)的。
因為熱愛，一件件作品有了持久的生命力。也因為熱愛，逐漸老去的藝人在漫長的歲月中，又有了青春的模樣。
王佳偉
